妈妈沙尼沙笑着说:“他从小就知道赚钱,每天一下课就来挖玉!” 库西木挖玉时,旁边的沙砾不断地往下掉,有的就砸在他的肩上,而他却全然不顾,依然兴致勃勃地挖、挖、挖。 “玉,石之美者”,温润内敛的和田玉,因其历史文化沉淀、不可再生的资源稀缺性以及独特的投资价值,十年间价格飞涨。一块和田玉几经倒手,可以卖到百万元甚至千万元的天价。在这样的利益链条里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知疲惫地围着玉石忙碌奔波。 这些年来,人们更是把和田玉形象地比喻为“疯狂的石头”,在巨大利润的驱使下,大人为之疯狂,这种疯狂甚至蔓延到了库西木这样的孩子身上。
“1个月给我1000元,我也不给别人打工” 阿不都巴克已经挖到第二个大坑了。虽然已经50岁了,他看起来依然很精干,双腿跪在已经挖了约20厘米深、1米多长的坑里,一边挖玉一边听广播,感觉便不那么枯燥了。 他先拿铁锨将表面大块的鹅卵石铲在一旁,把湿泥包裹的卵石铲松,再用铁耙将石头一个个拨拉出来。他紧盯着铁耙下的石头,不时地挑出一小块,用手把石头表面的泥擦去,映在阳光下查看是不是玉。这样的动作他有时重复好几天都一无所获,“被人翻遍了,很难挖到好玉了。” 阿不都巴克是玉龙喀什河的职业手工挖玉人,已经在这里干了5年。每年3月初天气暖和些,他就会从距离和田市100多公里的皮山县木克罗乡坐车过来,直到8月玉龙喀什河汛期到来他才回家。这6个月他可以赚3000元,相当于种地年收入的3倍。 他就住在离他挖玉点不到50米的沙滩上,那里放着他的床铺。他每天一顿吃两个馕,渴了就拿塑料瓶子去河里打水喝,偶尔才去岸边的小餐馆吃一份10元钱的拌面。“河水又清又凉,很好喝”,戴着维吾尔族花帽的阿不都巴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,捋着下巴灰白的小胡子微笑着说。 “1个月给我1000元,我也不给别人打工。”阿不都巴克曾经看到有人挖出一块巴掌大的洁白的玉石,刚挖出来就卖了3万元。这让他很羡慕,他相信总有一天,他也会挖到的。
悲剧挡不住村民挖玉的脚步 但近20年来,收藏热让和田玉价格扶摇直上。挖玉可以赚钱,村民发现了一条致富路。 在绵延325公里的玉龙喀什河河床上,到处都是手拿铁锨、铁镐挖玉的农民。 在玉河下游一个叫加慕达的采石场,吐逊江·买买提站在被大型挖掘机挖过的沙石堆下,用铁锨费力地挖着脚下的鹅卵石,挖出的石头就势垒到旁边1米多高的石堆,他的姐姐买克吐木汗就坐在上面挑选。 除了零星的挖玉人,整片老河床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,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。吐逊江脸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小沙子,由于天天暴晒,他脸上的皮在一层层脱落。 吐逊江身旁的沙砾不时地往下掉,他的手和脸都曾经被石头砸过,留下一厘米长的疤痕,但这点小伤和他挖玉赚钱的大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。
不少挖玉的人都受过这样的伤,甚至还发生过惨剧。 吐逊江住在附近的吐沙拉乡,他说,乡里的农民几乎都以挖玉为生。通过这两年挖玉,他把住了20多年破旧的土块墙(用杨树枝搭架,上面糊满泥巴)房子扒掉,修建了新砖房。 买克吐木汗和丈夫曾挖到一块价值两万元的羊脂青玉,当时周围一起挖玉的16个同乡看到了,纷纷围过来帮忙联系玉石贩子。结果成了见者有份,每人仅分得1100元,这让买克吐木汗有点不甘心。 去年,吐逊江挖到一块成色一般的白玉,卖了4000元,这是他最好的收入了。 他和姐姐发现,挖玉的并不怎么赚钱,顶多能脱贫。村子里的富翁,都是从不挖玉,靠倒玉为生的。
5个儿子上到小学毕业就跟着父亲学倒玉 吾不拉洪是米力尕瓦提村最早开始倒玉的村民,已经干了6年多,现在是村里最富有的。 吾不拉洪家今年新装修的带有典型维吾尔族风格的大屋堪称豪华,一进门是6个铺满地毯的大炕,周围贴满小块白瓷砖,4个雕工精巧的杨树立柱赫然鼎立。屋顶是全镂空的木雕,大厅周围是一个回廊式的走道,大大小小的房间全铺上了地毯。 “倒玉全靠眼力和运气!”吾不拉洪说,有时真的得靠赌。 刚开始倒玉时,他和村子里4个人合伙做,后来其他人怕担风险都不干了,只有吾不拉洪坚持了下来。 2006年一个夏夜,吾不拉洪花了21万元从附近一个农民手里收了一块玉,映着黄昏彩霞的余光,他看到的是一块红皮、羊脂青白玉,重约1公斤,当时感觉成色非常好。他暗自高兴收了这么一块上等美玉,结果行家一看,发现是假皮子。最后出手时,他亏了11万元。 “不亏损学不会买卖,我们经常总结经验教训。”以后收玉,吾不拉洪更加小心了。 吾不拉洪的5个儿子都只上到小学毕业,便开始跟着父亲一边学习玉石生意,一边种核桃、麦子。 当有人提出要看一下他藏的玉石时,吾不拉洪给18岁的四儿子买土逊使了个眼色,买土逊走到靠门的小房子里,窸窣了好一会儿,取出一块20多厘米的羊脂白玉。 “维吾尔族没有戴玉的传统,现在玉价不停上涨,我们也只会收藏些仔玉原料,绝不会找工匠雕刻。”吾不拉洪说。他的妻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和田仔玉串成的项链,喜欢玉石的维吾尔族人只会把玉做成简单的项链、手镯佩戴。 尽管家里非常富裕,吾不拉洪和家人的穿着依然十分简单,一身都是普通的旧式装扮。 藏玉大户一个乡最多有一两家 当过兵的江帆十几年前就和玉石打起了交道。 上世纪90年代初,江帆有个内地朋友来和田游玩,当时经常听说到老乡家里可以淘好玉,他们就在和田市一条民街瞎转悠。一个蓄着白胡子的维吾尔族大爷说家里藏着好玉,江帆他们跟着到了维族大爷的家。 维族大爷拉着江帆走进厨房,一脚把泥砌的灶台跺开,“让你们看看好玉”,从灶台里扒拉出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,舀起一碗水往石头上泼,用抹布擦干净。 江帆上前仔细一看,皮子、任何杂质都没有,是块油润洁白的羊脂玉。江帆和朋友看得眼睛都直了。 “多少钱?”“给100元就行了!” 朋友只是想带个纪念品回去,江帆当时一个月工资才80多元,两人都嫌太贵了没买。 现在,江帆每每回想起当年那个镜头,他都会扼腕叹息一番:“如果当时咬咬牙买下来,现在至少也成百万富翁了。” 江帆在内地有很多朋友,有时他们要他帮着买玉,还要买好玉。一来二去,江帆也认识了许多玉石贩子,包括一些藏有极品料的大户。 一次,在玉石贩子朋友的带领下,江帆和内地朋友来到和田市吐沙拉乡一个依河而建的小村里。朋友在几间普通砖房的一户人家停了下来,玉石贩子向主人介绍了情况,看到对方是有钱的主儿,主人把他们领进屋。江帆一看,“好家伙,屋里两步一个摄像头”,再一看主人搬出的玉石,确实都是和田仔玉的精品,粗略一数,这户人家的玉石资产最少上千万元。 这种藏玉大户一个乡里最多有一两家。他们的家,一般人很难进入,都是熟人带着才行。 “我曾经把一块两元进的抛光的石英岩卖了1000元” 热闹的玉石巴扎是外地游客来和田的必到之地。每周五、周日,在和田市大清真寺前的街上,来自周边各地的农民会带着自己的宝贝,就地摆起小摊叫卖。 在巴扎上,玉石也分三六九等,一般人走进来容易犯晕。常常一进来,就会有许多维吾尔族人围到你身边,变戏法似的突然在你眼前摊开手掌,亮出他们或挖或收的玉石。这其中有从田县、墨玉县的奇石,有卖假冒的劣等料,也有山料和上等的仔玉。不懂玉的游客会感觉买玉是一件很冒险的事。 卖上等仔玉的玉石贩子通常聚成两三排,面前是清一色的小水箱,上盖铁丝盖,各色玉石在水的润泽和阳光的照射下,显得更加油亮。随意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白玉籽料,开价都在几万元以上。 平时,在各个采玉点都有小巴扎,玉龙喀什河旧桥、洛浦县玉石交易市场、采玉集中的地方就形成了小巴扎。 在玉石巴扎上,许多原本该上小学或初中的巴郎子(男孩)手里拿着各色玉石在游客之间兜售。一个叫牙生江的13岁维吾尔族小伙偷偷地说,他们手里拿的小石头根本不是玉,每天早上,有人到巴扎上批发假石头,牙生江他们就一元一个地批发些,等到下午游人多时,向游人兜售,遇到不识货的游客,一个小白石头可以卖到一二百元。 玉素普跟随父母从墨玉县来和田市卖玉,此时他正在一旁咧开大嘴偷笑着说:“我曾经把一块两元钱进的抛光的石英岩卖了1000元!”这显然成了他的骄傲战绩。 阿不都拉几年前也经常在巴扎上倒玉,积累了资金后就在和田玉石一条街专心做仔玉生意。他说:“由于现在全面禁采,好料难求,我一般都是提着装满现金的皮箱到挖玉点看玉。有时稍一迟疑,玉就被别人收走了。” 在和田,玉石交易基本上都在私下进行,有提着装满玉石的小箱子到玉石一条街的店铺任意销售的,有三五扎堆互相看货、比货的,也有开着小汽车在市内到处转悠寻找买主的。
每天睡在装载机的车斗里 自从大型机械禁入河床采玉的命令下发以来,原本喧嚣的河床寂静下来,在玉龙喀什河旧桥边的世纪星停车场,停了许多没活儿干的挖掘机主。 每天睡在装载机的车斗里的赵旺林就是其中一个。 一年半前,赵旺林还在河南正阳县熊寨乡赵庄老家安心地种地,同乡带来的消息让他坐不住了:“和田那边挖玉挖疯了,在河床上每天都有2000多台挖掘机像蚂蚁一样挖玉,如果你有一台挖掘机或装载机,可就发大财了!挖掘机一个月租金就有3万多元。” 赵旺林立即细算了一笔账:装载机28万,运费7000,自己多年种地攒的5万元可以当个本,贷款5万元,向亲戚朋友筹4.8万元,剩下的13.5万元每月按揭还,一年就能把成本收回。于是,赵旺林买好了装载机,一天都等不及了。 2007年2月,赵旺林来到和田玉龙喀什河边,等了不到半天,他的装载机就被一个维吾尔族挖玉人包走了,一个月租金2.4万元。 可是好景不常在,两个月后,和田地区开始集中整治大型机械乱挖乱采现象,一旦被抓,就要将大型机械扣押、罚款。 一些胆小的挖玉人不干了,赵旺林的装载机一月租金减成1.1万元。没办法,还要继续干啊,赵旺林把司机辞了,自己当起司机。 为了省钱,赵旺林在工地上几乎不花钱,在哪块河床挖玉,就在那儿扎个帐篷住下,吃的是老板提供的,渴了他就喝河水。他曾经两个月内仅花8毛钱,是因为装载机的转向灯坏了,他买了个502粘胶。 8月的一天,赵旺林的装载机被监察人员扣押,“要拿车先交罚款11600元”。 车被扣的4个月里,赵旺林找遍了相关部门要求放车,对方均置之不理,最后只得缴足了罚款,还加上1000元的停车费。这些钱可都是老婆在家磨破嘴皮子借的啊! 车要回来了,就一直放在停车场里,几乎没有人租车。 今年,赵旺林和7个跟他一样遭遇的老乡,就挤在车场里一个不足10平方米的帐篷里过的年。年后,他除了给附近一个农民干农活挣了9000元外,再无别的收入。 “可把我赔惨了,还不如回家种地呢!”但因欠公司3万元、欠老家亲朋3万元,贷款买的车也没权利卖,赵旺林天天只得守着车。 他说,他还不算最惨的,他有个老乡,在开挖掘机时撞死了一个捡玉的小巴郎,本来自己就不挣钱,还要赔8万元,那老乡死的心都有了。 如今,赵旺林盼望着早点解禁,这样就有人租他的车了。 (责任编辑:老山玉器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