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题目类似柳宗元的《捕蛇者说》,也对。玉雕本来就是雅俗共赏的传统手艺。 轩窗、花墙、石桥、水井,小巷里的饮食男女,平淡而诗意地生活着:喝酒,品茗,唱曲,藏玉,他们享受着人生的乐趣。 玉雕者的家依水傍河,他从小巷深处慢慢走来。走进一片竹林,月光清寒。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青翠茂密的竹子。风吹竹叶。竹叶上下交错,左右纷披。声色俱全。他的摆件《竹》有石涛画竹的笔墨意韵。 他坐在藤椅里,手不释卷。有点魏晋名士的风度。看着他,我忽然觉得古人的生活真好,仿古人的生活也好,澄明的心境。 一根根碧绿的兰叶劲挺、舒展,迎风摇曳……玉雕者雕琢的把件《碣石调幽兰》,雅致。像是信手拈来。碣红色的湖石旁,枝叶扶疏的兰草,抽枝吐蕊。清香浮动。虚虚实实间的绘影。空灵,幽寂。 《碣石调幽兰》,一阙传说与孔子有关的古琴曲。周游列国后的孔子,以内心怀才不遇的情感创作了这首琴曲。 然而,玉雕者是生逢其时的。从他的外婆在其颈间挂上一块祈福的古玉时,似乎便注定他今生要与玉结缘。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探究之意:一个体弱多病、郁郁寡欢的孩子,他常常在清澈的小河边走动。 他的《水乡》牌让我感觉亲切,其中有种烂漫,有种回忆。一个孩子对江南水乡的一种回忆。童年、小河、捣衣声、石桥、乌篷船、橹声,还有变幻的光与影。流水的孩子在阳光里做梦。 他的身上,有一种纯粹的天真。考取工艺美校后,他执拗地对父亲说,要从玉石雕琢班转到红木雕刻班,因为与他从小一起在巷子里长大的同学在红木雕刻班。于是,父亲便向老师讲了他的要求,但他还是被留在了玉雕班,随遇而安。我看见楚人卞和,手捧玉石,对楚武王说:大王,这是一块宝玉。 玉雕者以炉火纯青的技艺把在阎王殿当差、夺人性命的黑白无常牢牢地攫在手里,泰然自若。黑无常翻眼睨视,白无常嘴巴紧闭,神态逼真生动。 他的手是生命,手艺内部的生命。它使玉雕不仅仅成为一门怀旧的手艺,还是蓬勃的。绵延的,细细的,涓涓流淌的小河。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我看见楚人卞和,手捧玉石,哭于荆山下,泪尽而继之以血。他对楚文王说:大王,这是一块宝玉。文王使人剖解,果得宝玉,遂名之为“和氏璧”。 我坐在玉雕者的店堂里,气息宁静。鹦鹉,金鱼,兰草,这里是灵感与想象力的山水间。我向来喜欢魏碑“龙门二十品”,石窟书法艺术的精华,可望而不可即。相比之下,摆放在红木盒子里的玉,温润剔透,触手可及。龙,麒麟,凤凰,莲,梅花,人参,精雕细琢,巧夺天工。别是一番情境。 玉雕者是随和的,缄默的,但我还是窥见了他的敏感、缜密和细腻。构思时,他的心神放纵得很。那些玉器,图案精美脱俗,线条简洁凝炼。我越看越喜欢,忍不住想起艺圃来。乳鱼亭,度香桥,延光阁,响月廊,还有假山,池塘。造园艺术在艺圃的体现是简单的,但有味道,仿佛自然天成。站在朝爽亭,隔着逶迤的云墙,看橙黄的枇杷。枇杷晚翠。苏州的玉文化里有一种品质,内敛成熟的品质,它接近黄金般的秋天。 有朋友问我,你写的是不是苏州的玉雕大师杨曦?我莞尔一笑:你说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。美在似与不似之间。 --玉雕者说 (责任编辑:老山玉器) |